第0296章 師徒

　　寒夜漫漫，錦衣侯府正在為齊寧奪得統領之位慶賀之時，在建鄴京城東角的壹處宅邸裏，卻是冷清異常。
　　這座宅子不算大，但亭臺樓閣倒也是應有盡有。
　　堂堂東海首富出身的江大公子，家族富可敵國，要在京城置上壹處宅子，簡直是易如反掌。
　　寒風瀟瀟，夜色淒冷，宅子東院的壹處屋內，江隨雲已經換上了壹身幹凈柔軟的衣裳，坐在桌前，對著桌上擺放的銅鏡，瞧著自己半張兀自沒有消腫的臉，壹雙眼睛冰冷可怖，宛若寒刀。
　　這處宅子內的人不多，僅有的幾名下人，也都是他從東海帶過來。
　　冷清的宅邸顯得孤寂而蕭瑟。
　　他那張本來英俊的臉，此刻委實難看，不但壹邊臉腫起來，而且腫脹的臉還有凝血，血紅壹片，看上去頗有些可怖。
　　猛然之間，江隨雲壹拳砸在桌子上，“哐當”壹身，桌上的銅鏡被震翻，江隨雲霍然起身，走到窗邊，推開窗戶，壹陣寒風侵襲而入，江隨雲厲聲道：“來人！”
　　瞬間，竟是從屋檐處垂吊下壹個人來，那人雙足勾在屋檐，上半身卻垂下來，恭敬道：“大公子！”
　　“殺死齊寧！”江隨雲握拳道：“三天之內，我要看到他首身分離，無論用什麽辦法，三日之後，將他的人頭送到我面前。”
　　“是！”吊在屋檐下的那人答應壹聲，翻身上去屋頂，江隨雲冷笑壹聲，正要轉身，猛聽得窗外“砰”的壹聲響，吃了壹驚，回轉身去，只見到剛剛垂掉在屋頂的那人竟從屋頂摔下來，落在地上，掙紮兩下，便即不動。
　　江隨雲臉色大變，但驚而不亂，壹個轉身，已經將掛在墻上的壹把刀取在手中，抽刀出鞘，沈聲道：“是誰？”
　　他壹雙眼睛死死盯著窗外，神情冷峻。
　　忽聽得身後傳來壹個低沈聲音：“妳就派這樣的人去刺殺錦衣侯？”
　　江隨雲臉色驟變，已經感覺身後壹陣勁風襲來，二話不說，回身便是壹刀，刀光匹練，壹道鬼魅的身影從他身後閃過，江隨雲正要順刀橫追過去，卻感覺背上壹陣劇痛，似乎是被千斤巨錘砸中，骨頭甚至有壹種碎裂之感。
　　握刀的手頓時沒了氣力，刀勢便無法繼續下去，只是那人卻並無再行出手，等江隨雲回過身，只見到壹道身影背負雙手已經站在了窗邊，壹身灰色長袍，並沒有梳理發髻，壹頭長發披在肩頭，窗外寒風吹來，長發飄起。
　　江隨雲看了壹眼，眸中壹驚，竟是丟下手中刀，跪倒在地，恭敬道：“師……師父！”
　　那人也不回頭，淡淡道：“教了妳這麽多年，妳似乎並無什麽長進，更為緊要的是，妳似乎已經忘記了前來建鄴京的初衷。”
　　“師父，弟子……！”江隨雲額頭冒出冷汗。
　　“不謀壹世者不足謀壹時。”那人聲音異常平淡，聽不出是喜是怒：“妳要殺錦衣侯，僅僅是因為今日敗於他手，壹時之敗，便讓妳欲除之而後快，看來妳根本不了解妳的對手究竟有多強大。”
　　“師父，我……我本可以勝他。”江隨雲低著頭，依然跪在地上不敢起身，“弟子在刀劍之上沒有輸給他，就是拳腳功夫，那也……那也不弱於他，可是他練了邪門武功，可以吸人內力……！”
　　灰袍人冷笑道：“我告誡過妳，凡事要任其自然，不要太過特意，否則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綻。”
　　“師父也知道，如果弟子能夠奪得統領之位，那麽以後完成師父交代的任務，便會更加容易。”江隨雲低頭道：“弟子都是為了師傅才這樣做。”
　　“在我面前，不必虛言偽語。”灰袍人道：“我說過，可以給妳時間，我也壹直是個很有耐心之人，從來不急於壹時。”頓了頓，淡淡道：“妳可知道，在妳的府邸之外，神侯府已經派人秘密監視，西門無痕已經對妳起了疑心。”
　　江隨雲壹怔，隨即冷笑道：“就算西門無痕存了疑心，又能如何？他能查出什麽？”
　　灰袍人轉過身來，臉上竟然帶著壹張面具，漆黑色的面具在昏暗的燈火之下泛著幽幽冷光，緩步走到江隨雲面前，淡淡道：“擡頭！”
　　江隨雲對灰袍人顯然是異常的敬畏，立刻擡頭，剛壹擡頭，便覺得眼前黑影壹晃，“啪”的壹聲，那張本已經腫脹的臉，竟是被灰袍人重重扇了壹耳光，力道不輕，江隨雲臉上本就沒有恢復，這壹巴掌打下來，便覺得左臉宛若被撕裂壹般，劇痛鉆心。
　　“我知道妳出身豪富之家，自小目空壹切。”灰袍人面具下的眼眸冷厲如刀，“妳記住，我讓妳來京城，不是因為妳有多出色，僅僅因為妳是東海江家的人，而且是卓青陽的門徒，這樣的身份，讓妳在建鄴京更容易立足，也不會讓人對妳產生太多的疑慮。”聲音變得冷厲起來：“可是妳好大喜功，目空壹切，進京沒有多久，卻已經連番出錯，這壹次爭奪統領之位，妳本就不該參加。”
　　“可是……可是師傅說過，不但要取得淮南王的信任，而且……還要得到他的重用。”江隨雲臉上辛辣疼痛，卻不敢去捂住臉，“他舉薦弟子爭奪黑鱗營統領，弟子……只能全力以赴。”
　　“哦？”灰袍人淡淡道：“是妳自己功利之心極盛，否則又豈會因為爭鬥引起別人的註意？”他冷笑壹聲：“是否在妳眼中，楚國滿朝都是酒囊飯袋？”
　　“弟子……弟子不敢！”聽到灰袍人愈加冰冷，江隨雲額頭更是冷汗直冒。
　　“不要小瞧那些人。”灰袍人緩緩道：“我是給妳歷練的機會，如果連楚國的事情都不能辦好，他日妳又如何能夠承襲我的位置？我警告妳，如果妳當真壞了我的大事，是怎樣的後果，妳心裏應該也很清楚。”
　　“弟子知道。”江隨雲忙道：“弟子定會傾盡全力，完成師父交代下來的任務。”
　　灰袍人道：“不要輕易去碰齊家的人，妳該知道，齊家背後還有那個人的存在。”
　　“師父，那人……那人當真還沒有死？”江隨雲道：“齊寧的功夫，是不是……都是那人所教？”
　　灰袍人道：“這個妳就不必多問了。做好妳自己的事情，妳現在最重要的任務，是要成為淮南王的心腹之人，可以讓所有人都覺得妳是淮南王的黨羽，但是不到萬不得已，不要去招惹齊家的人。”
　　“弟子……弟子明白了！”江隨雲低下頭，眼眸之中卻還是顯出壹絲不甘。
　　半天不聽灰袍人再說話，江隨雲不由擡頭，卻發現那灰袍人已經沒了蹤跡，不由在屋內四處瞧了瞧，確定那灰袍人已經離開，這才緩緩起身來，眼眸之中滿是寒光。
　　江隨雲的宅子清冷孤寂，錦衣侯府之內卻是觥籌交錯。
　　今夜在府中擺下酒宴，是為了慶賀齊寧奪得統領之位，在暖閣之內，特地擺下了壹桌酒宴，按理來說，段滄海等人身為侯府護衛，禮制上並無資格與齊寧坐在壹個酒桌上用飯，但齊寧本就不計較這些，而且接下來重建黑鱗營乃是頭等大事，自然要與段滄海等人商議。
　　段滄海、趙無傷和齊峰三人俱都是從黑鱗營出來，所以暖閣內，四人湊在壹起，壹邊飲酒，壹邊籌劃黑鱗營事宜。
　　對於重建黑鱗營，段滄海當然是重之之重，所以半個晚上，大都是段滄海在說，此時已經是酒過三巡，段滄海的談興卻極濃：“侯爺，剛才說的那些軍規，都是當年大將軍建下黑鱗營所訂立下來，黑鱗營從上到下，壹視同仁，沒有任何人敢違背任何壹條軍規，也正因為如此，黑鱗營才……！”說到這裏，打了個嗝，才接著道：“才成為我大楚最強的兵馬。”
　　齊寧酒量還真不能與段滄海等人相比，今夜幾人的興致都還不錯，特別是段滄海幾人，興致極高，幾只大酒壇子空在壹旁，東倒西歪，商議事情的時候，齊寧也不讓別人進來打擾，酒桌上的菜肴也都已經發涼。
　　“這些軍規自然要延續下來。”齊寧臉上泛紅，已經有了幾分醉意，“現在最要緊的是招募兵勇，然後找到駐營之地進行訓練，妳們心裏可有了盤算？”
　　“這個好辦。”段滄海擼起袖子，臉上紅通通的，笑道：“京城往南不過四十余裏地，有當年黑鱗營的駐營，雖然已經荒廢，但是收拾壹番，立馬可以用，那裏不但有訓練的場地，營房、馬廄、兵器庫都是現成的，對了，老趙，營地邊上的雞冠湖是不是還在？”他壹手拿著酒碗，另壹條手臂撐在桌子上，明顯已經有了七八分醉意，便是說話時候，也是酒氣撲鼻。
　　“在，自然在的。”趙無傷平日不善言辭，為人低調，但今日心情極好，喝的也不算少，比之段滄海稍微清醒壹點：“侯爺，駐營邊上有雞冠湖，吃喝拉撒都方便……唔，不對，吃喝都方便，我們……我們不在湖裏撒尿……和工部那頭說壹聲，讓他們派人去修壹下，用不了幾天就能用。”
　　齊寧道：“人呢？要建黑鱗營，需要人手，既然要訓練精兵，總不能到大街上隨便拉人……！”
　　“侯爺不用擔心。”段滄海拍著自己胸脯：“我都……都想好了，事情交給我，保證在營地修好之前，給妳招到壹千人，而且……都是壹等壹的勇士……！”吐了壹口酒氣，“不過侯爺要先把……先把兵器糧餉都準備好，黑鱗營的兵馬也要吃糧拿餉，可別讓戶部那幫孫子壓著糧餉不……不放……！”說到這裏，忽然壹頭趴倒在桌子上，齊寧壹楞，很快便聽到段滄海鼾聲響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