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一十六章 他们都变了

　　大怨寺的和尚，果然是冲着水去海来的。
　　那主持和水和尚此刻相谈甚欢，却没有理会徐默和卢大侠。
　　徐默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和对方说话。
　　就在后面，和卢大侠聊了起来。
　　卢大侠道：“徐先生，徐禅师，你可别叫我大侠，我哪儿是什么大侠，武功平平，在江湖上也就是无名之辈。”
　　徐默摆手：“大侠之名，不在于武功高低，你重情重义，明知同伴重伤不治，却也愿意背着他逃生，就这一点，也当得起大侠二字。”
　　这话说的卢大侠惭愧不已。
　　徐默又问他练的是什么武功，卢大侠道：“黑虎爪，还有家传恶鬼丧门刀。”
　　“我观你已有内息，也修过内功？”
　　“徐先生，这内功也是家传的，配合恶鬼丧门刀练得，叫做‘采阴化水’，不是什么上乘内功，我苦修二十年，也不过是小成境界。”
　　徐默点头。
　　对方武学天资一般，经脉有闭塞之处，加之内功上限不高，所以现在已到他自己的天花板。
　　闲来无事，徐默伸手在对方身上一点。
　　瞬间，一股浑厚真气渡入，如破冰船一样，开拓经脉，冲穴化劲。
　　一套整完，这一股浑厚的真气也没有消散，自行汇入气海，成为其内劲的一份子。
　　卢大侠刚才疼的厉害，毕竟拓脉开穴，和硬生生撕开血肉的感觉差不多，但很快，他就感觉到了随之而来的畅快感。
　　这种感觉，只有武者才能体会到。
　　那是那是一种特别的‘通畅’。
　　而且徐默留下的真气，等同于给他传功，别看就这么一点真气，但其浑厚程度，抵得上他苦练十年。
　　相当于，直接给了他十年的功力。
　　当下卢大侠反应过来，跪地拜谢。
　　“你继续练功，几年后，必成大侠。”徐默此举乃是随手之劳，不足挂齿，但对这位卢大侠来说，或许，事关性命。
　　毕竟在这种地方，身手好一点，可能就是生死之别。
　　这也算是救人一命。
　　不是说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。
　　又聊了一些琐事，那边水去海起身走来，身后主持双手合十，没有跟来。
　　等水去海和徐默一起出了大殿才道：“主持说咱们可暂住寺中，待外面大恶之物离去，便可自行离去。”
　　“就说了这些？”徐默奇怪，对方分明不安好心，会这么容易放过水去海？
　　“还探讨了一些佛理。”水去海微笑。
　　徐默明白了。
　　水和尚懂得借势之法，刚才句句不离他那修成正果的师父。
　　如此一来，大怨寺中的僧人即便再凶神恶煞，想做坏事，也得考虑后果，万一真惹出一尊佛陀出来，那就不好弄了。
　　所以，只要不撕破脸，那就没有问题。
　　“我问过主持，大恶之物乃是几个特殊的恶灵鬼物，可号令群鬼，所到之处，如蝗虫过境，无人可挡。”
　　“那这大怨寺为何可以？”
　　“主持说，他们大怨寺，也有佛陀庇护。”
　　好家伙，这算是打了个平局。
　　你说你有后台，他就说他有靠山。
　　不过也好，保持平衡是好事，真要是打起来再说。
　　“可知这怨怨山内情？”徐默又问。
　　水去海摇头：“寺中主持也不知详情，他说，某日全寺卷入怨怨山中，飘零至今，根本无法离开，且，他得寺中佛陀传信，也不准他们离开怨怨山，只可在寺周围活动。至于待了多久，他们也不知道，这里没有日升日落，只有血月悬天，但感觉，已过了很久很久。”
　　这些若都是真话，那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。
　　三间屋子被收拾出来，接下来就要暂住此处。
　　仔细观察，发现大怨寺的和尚，有的看上去正常，有的，看上去和外面的怨灵恶鬼没什么两样。
　　徐默拦住送斋饭的和尚盘问，对方一开始不说，但诈唬了几句，说了。
　　“这寺中，有的已经不是人了。”这和尚面色苍白，可能是长时间不见太阳，看上去真的就和死人没什么两样。
　　“很久以前，大怨寺还叫大缘寺，也是一方古刹圣地，只是某夜突逢变故，被卷入怨怨山中，困于此地，之后，便发生了太多变故。”
　　这和尚表情恐怖，似是陷入某种回忆。
　　“一开始还好，后来，发现有的师兄弟情况不对，少言寡语，与他说话也不理，只是做他们自己的事情。扫地、念经、吃饭、休息。主持说，这些师兄弟是遁入佛境，是在修行，可我感觉，他们，已经不是他们了……”
　　这和尚还没说完，外面就有人唤他。
　　是另外一个主事的僧人。
　　这和尚吓了一跳，看了徐默一眼，那意思，我得走了。
　　徐默点头，问了一句：“对了，不知这位大师怎么称呼？”
　　“大师之名不敢当，叫我圆通便可。”
　　圆通和尚出去了。
　　徐默看着对方和管事的僧人离开，还被对方训斥了一番。
　　为什么选择这个和尚盘问，徐默自然也是有他的考量方法，要盘问，自然是要选那种看上去正常的人。
　　同样，这大怨寺中能被安排办一些差事的，也是那种相对正常的和尚。
　　就例如那边院子里，低着头，一声不吭，扫了几个时辰地的僧人，就明显不正常。
　　徐默仔细看，那扫地的僧人，表情没有任何变化。
　　就像是戴着一个死物面具。
　　送来的斋饭徐默看了一眼，根本不想去吃。
　　就是一碗豆腐，上面摆了两根菜。
　　卖相极差，豆腐碎的厉害，两根菜也是萎靡不振，闻起来，又馊又臭。别说徐默，水去海都不想吃。
　　后者从身后的竹篓里取出两张饼，都干巴了。
　　两张饼，三个人，和尚想了想，递给徐默一个，又递给卢大侠一个。
　　他自己不吃。
　　徐默把饼还给对方，说自己练武修法，连续几天不吃饭都没问题。
　　“你们两个待在这里，我出去转转！”
　　徐默见外面无人，交待一番，已是迈步而出。
　　他要去找那个圆通和尚继续打听打听，这大怨寺中，像是圆通和尚这种稍微正常的人，不多了。
　　想要了解情况，得抓紧时间。
　　因为徐默也试过和其他僧人了解，就如同圆通和尚说的一样，这些僧人，真就没有任何反应。
　　仿佛听不到，也看不见。
　　如同木偶死物。
　　类似的僧人，在大怨寺极多，十之八九都是如此。
　　那更显得圆通和尚这种稀少难得。
　　如何去找，徐默有他自己的法子，他留了一些东西在圆通和尚身上，此刻一路寻过去，若是遇到诡异僧人，便想法子避开。
　　到了后院。
　　这里是僧人居住的地方，徐默潜入后观察，发现屋舍当中，众多僧人的影子在窗户纸上摆动，里面传来密密麻麻念经的声响。
　　乱。
　　声音嘈杂不一。
　　因为可能念的根本不是一种佛经。
　　这种情况下，大罗金仙来了也听不出他们念的究竟是什么。
　　徐默有些发愁，人在屋中，没法子进去找。
　　正想法子呢，那边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人，正是圆通和尚。
　　后者双手合十，一边走一边念经，估摸是要去放水。
　　机会。
　　茅厕内，圆通和尚不知想到了什么，叹息一声。
　　刚出门，就被徐默一句‘圆通大师’给吓了一跳。
　　“是你？你，你怎么找到这里的？”圆通和尚大为惊奇。
　　徐默便道：“我也是来方便，碰巧遇见。”
　　这话胡扯，圆通倒也没说破。
　　圆通和尚四下一看，然后拉着徐默到了一旁树下，小声道：“施主，若是大恶之物散去，切记立刻离寺。”
　　这算是一句提醒。
　　徐默自然要问缘由。
　　“哎，寺中接连遭遇诡异之事，变化太多，便是我，也忘记了很多事情。过去同门之间互相攀谈，论佛讲道。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即便见面，也如陌生人，不是你不识他，而是它不识你。”
　　“许是困在这里时间久了，大家有些抑郁。”
　　“非也，乃是诡异袭体，食脑吞精。诚然，大怨寺有佛陀庇护，寻常诡异无法踏入其中，但怨怨山中，邪异众多，这个进不来，那个，却是早就身在其中，只是，看不见，摸不着。”
　　圆通和尚此刻表现的十分悲观：“所以，寺中并不安全，有些同门行为已不正常，有人疯疯癫癫，有人胡言乱语，有的外出后，再也没有回来，但寺中上下，却毫不在意，就仿佛，从一开始便没有这个人一般。我有一个师弟，法名圆达，与我同乡，交情极深，有一天他不见了，我去询问管事僧人和主持，他们竟说，寺中根本没有圆达这个门人。所以，能走，赶紧走，此处并非避险之地，反倒是凶险异常。”
　　徐默问：“那若是走，又能去何处？”
　　“去玉延观，那边的几个牛鼻子道士，看上去似乎还算正常。”
　　这时远处有钟声。
　　圆通一听，急忙告辞离去。
　　估摸是寺中有事，听钟声聚集。
　　徐默实际上还有话要问，但现在不是时候，只能再找机会。
　　回去之后，将此事告诉水去海和卢大侠，这两位也是面色阴晴不定，想的都是一回事，是非之地不宜久留。
　　“一旦外面大恶之物散去，立刻就走。”
　　“如此最好。”
　　外面钟声悠扬，可听上去却似日暮西山，枯叶归根，透着一种沉闷和不详。
　　接下来徐默和水去海探讨佛法，后者说，他从《金刚经》和《般若心经》中参悟出一门掌法，想与徐默探讨印证。
　　这种事徐默自然求之不得。
　　这两部佛经他早已经背的是滚瓜烂熟，研究的极为透彻，但却从没有从中获取道什么掌法。
　　水去海能悟出掌法，这必须得听听。
　　“我也修武，此掌法，本为武功，但因为契合佛理，所以也算是法术，如何界定，全在应对之人，若是寻常人，它便是武功，若是邪异之物，便是法术。”
　　水去海讲解细节。
　　当中有太多晦涩难懂的地方，便是徐默听上去，就如闻天书。
　　好在，有水去海仔细讲解。
　　“此掌法，名为《金刚般若掌》，或者叫它《降魔大手印》也可。”
　　“那，能否演示一下？”
　　“自然可以。”
　　水去海此刻都没起身，直接随手一掌向前一推。
　　看上去平平常常，就是寻常推掌，没什么特别之处。
　　旁边卢大侠看着想笑，说这个比他的‘黑虎爪’差远了。
　　说完伸手攻出一爪。
　　的确是威势极猛，抓在一块砖上，硬生生的将这块砖捏的粉碎。
　　水去海看了，也笑：“砖头又不会自己打人，但恶人和邪异会，我这掌法，遇强则强……”
　　卢大侠不信。
　　之前徐默给他冲脉传功，这会儿内功步入大成之境，其他武功也是水涨船高，这会儿自信心也有了，人也比之前开朗许多。
　　三人正在交谈，却听外面的嘈杂声越来越多。
　　有些不正常。
　　忽然，有敲门声。
　　徐默去开门，门外站着一个僧人，歪着头，一脸故意笑容，然后突然张开嘴发出嘶叫。
　　那嘴张开足足有一尺长，口中牙尖，那恐怖的样子着实能吓人一跳。
　　这还不是最可怕的。
　　真正诡异的是，从对方张开的嘴里看，能看到咽喉，一张恐怖的脸，从咽喉里探了出来。
　　如此，徐默自然也不惯着对方。
　　“斩！”
　　甭管对方肚子里有什么，一起都砍了。
　　斩开了，不就都看见了？
　　这个僧人被徐默劈成两段，里面果然有东西。
　　是个扭曲畸形的人。
　　人的身体里，还有另外一个人。
　　那里面这个畸形的人，是钻进去的？还是，从里面长出来的？
　　不得而知。
　　此刻又有几个类似的诡异僧人从外面冲进来，他们速度极快，不过再快也快不过锈剑。
　　只是下一刻，锈剑就被一个和尚挡下来。
　　对方嘴里的东西已经爬出了少半个身子，露出脑袋和半个肩膀，挡住锈剑的，就是里面的那条手臂。
　　手臂畸形细长，极为坚硬，锈剑斩上去都没有斩断。
　　明显，这个诡异不一般。
　　锈剑阻其前进，徐默则赶紧招呼水去海和尚和卢大侠出来。
　　“走，这地方不能呆了！”
　　类似的诡异和尚越来越多，如果多来几个那种能挡住锈剑的诡异，他们想跑都难。
　　一路冲出去。
　　徐默发现大怨寺中已经乱套了，发了疯的诡异僧人四处狂奔，只是却没有攻击其他正常的僧人。
　　而所谓正常的僧人，实际上就是那种低着头做事的那种，即便寺中乱成这样，他们依旧在专心致志的做自己的事。
　　连头都没抬。
　　一路冲到外面，路过大殿时，徐默见到主持面无表情的站在阶梯上，他身后的大殿里，那三个巨大的佛像正在往外爬。
　　佛像似外壳，里面有某种恐怖的血肉之物，不知模样，但仅从露出的一小部分看，便知道不是善茬儿。
　　反正，这玩意儿绝对不是佛。
　　千手佛看上去，比它们都正常。
　　这时候徐默和主持对视一眼，后者略微惊奇，然后做了个手势。
　　那意思，是赶紧走。
　　这让徐默颇为意外。
　　看起来，主持也是这寺中稍有还保持理智和记忆的僧人。
　　冲到门口，徐默忽然撞见圆通，对方双手合十，正在低头念经。
　　“圆通大师，快跟我走！”
　　这个圆通和尚不错，徐默知道大怨寺已经被诡异入侵，变得极不正常，圆通和尚留在这里，迟早也会遭毒手。
　　可能会被那种肚子里的畸形怪物寄生。
　　所以能带他走，就带他走。
　　只是无论徐默怎么叫他，圆通和尚都没有任何反应。
　　此刻的圆通，就和其他诡异的僧人一样，专注的做自己的事情。
　　徐默过去拍了拍对方，圆通终于抬头，但双目之中，尽显茫然，明显不认得徐默，更怕是连他自己是谁，也忘了。
　　“已经变了！”
　　徐默叹了口气，道了声保重，带着水去海和卢大侠冲出寺院。
　　外面原本众多的怨灵恶鬼已经不见踪影。
　　三人一路狂奔，一直到回头看不见大怨寺才停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