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970章 深沉

　　万妖大会至此，进入尾声。
　　到了喜闻乐见的点票过程。
　　唱票自然是不用唱的。
　　一位牛头人欢天喜地地拍碎两个箱子，哗啦啦的骨牌落下，一目了然。
　　按理说，
　　主战派、主和派、中立派三方，部落数量相差不大，这五十年来，相互间的意见相抵，才能呈分庭抗衡的局面。
　　如今，一方忍不住了，决定逼中立派站位。
　　而伊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，没有遮遮掩掩，将中立派一方的票，全砸在了主战派那里，似乎大局已定。
　　这根本就不用点票了啊！
　　鼓烛面色发青。
　　暴食咧嘴大笑，肥短小手抡着一根巨大的骨头，往血盆大口里塞。
　　它高兴极了。
　　……
　　哗啦啦。
　　成堆的骨牌落地。
　　主战派欢天喜地，主和派愁云满面。
　　主战派想杀入人族腹地，杀出一个朗朗乾坤。
　　主和派却不愿与人族交恶，因为那意味着，北俱芦洲这些妖，将迎来一次彻底的洗礼，届时不知要有多少妖族，丧命于与人族的恶战中。
　　他们当中，不少人身上都带着疤，那些都是许多年前修士活跃的年代，所留下的伤痕。
　　它们侥幸从修士手中逃脱，那种恐惧，不想再品尝第二回了。
　　可让在场数千头妖都没想到的是，
　　当骨牌落地后，
　　现场有了一瞬间的错愕与沉默。
　　紧接着，两派的脸色，来了一次彻头彻尾的大交换。
　　主战派脸都黑了。
　　主和派高声欢呼起来。
　　“这不可能！！”
　　暴食怒吼，只见它胸前裂开一张更为恐怖的巨口，在利齿张合间，一股令人恶心欲吐的腥风，席卷全场，令周围弱小的众妖，东倒西歪，险些无法站稳，被暴食胸前那张饕餮巨口吸入血口当中。
　　只见在那两堆骨牌中，
　　绿色箱子中落下的骨牌，垒了高高一叠。
　　反之红色箱子落下的骨牌，只有一小堆。
　　若是细数，红色箱子里落下的骨牌，刚好五十六块，一块不多，一块不少。
　　这些全是伊凛刚丢进去的。
　　“不可能！”
　　暴食怒了，正要发飙。
　　它不信，这个结果出乎它的预料。
　　但它一下子没反应过来，没想到有可能存在“作弊”这回事。
　　暴食性格虽然残暴，但说起来，它还是属于“民风淳朴”那一类，心里头没有那么多沟沟道道。
　　“不，我们明明——”
　　主战派那一边更是傻眼，别人不知道，可他们投哪里、自己难道没有逼数？
　　这票数完全不合理啊！
　　别的不说，起码它们确实是丢了红色箱子啊！
　　面对大哥暴食那凶狠的眼神与嘴巴，主战派一边瑟瑟发抖，感觉百口莫辩，充满了憋屈。
　　鼓烛在大喜过后，很快又皱着眉，深深看着刚才大出风头的旱魃之子，它觉得有可能是太一做了手脚，可它没有证据。
　　太一是如何做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，把箱子里的骨牌做了手脚？
　　那位旱魃之子，在投票的时候，甚至连箱子都没触碰到，手离得高高的，往下丢，做到了充分避嫌。
　　花娘当然也对这个结果十分意外。
　　中立派那一边的票，的确都丢进了红色箱子里。
　　可谁也没有想到，那五十六块骨牌，就是红色箱子中的全部票数了。
　　“不如大家听我一言，如何？”
　　太一上前，朗声道。
　　声音如钟，远远荡出，将骚动的妖族声音压下。
　　若是在伊凛一拳打残牛油前，他说的话不会有这种效果。
　　可当这位旱魃之子一拳把牛油干入雪里后，这声音的分量就有些不一样了。
　　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牛油。
　　旱魃这娃，目前来说啥都不错，就是脾气有些暴躁。
　　一言不合，就把人往土里推。
　　暴食很快也安静下来，在它周围，回荡着无数利齿研绞时产生的磨牙声。
　　虽然它脑子里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，但它主战派的箱子里，那五十六块骨牌，全是面前这位“新妖”投进去的，再加上太一在痛打牛油时展现出来的实力，为他赢来了发言权。
　　之前也说过，妖族里尊重强者，谁拳头硬，妖族就听谁的。
　　显然此刻，在众妖的心里，这位一拳干趴了牛油的勇士，拳头足够硬，又高又硬。
　　牛油之前是妖族内蛮力排行前五，此刻，这个蛮力排行前五的位置，赫然变成了太一的。
　　被插在地上的牛油无人问津，留有一口气。
　　伊凛路过时，拍了拍牛油的肩膀，心中暗道感谢牛兄送出的机会，在众妖安静下来后，伊凛继续道：
　　“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着许多愤怒，我也知道，这些年在北俱芦洲的日子，让你们觉得不甘，你们想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，属于我们的土地，属于我们的森林，属于我们的天空。”
　　所有妖扑闪着又红又绿的眼珠子，安静听着。
　　这话似乎一下子戳中了妖族们内心深处的柔软，直击高点。
　　“我也不甘，我从出生起，就没尝过肉味，吃的是树皮，喝的是雪水。”
　　不！你撒谎！
　　有妖撒谎！
　　不要脸！
　　你这孩子不诚实！
　　人面雪蛛部落，听见这句话时，出现了一定的骚动。
　　但这骚动很快被一旁的其他部落压下。
　　伊凛继续道：
　　“我娘曾问过我一句话，她问我知不知道，海的那边是什么？”
　　“我不知道，说实话，我真的不知道。”
　　“但今天，我似乎知道了。”
　　“我从你们的眼里，看到了答案。”
　　“是自由……你们都在渴望自由。”
　　有的妖嘤嘤咛咛哭得好伤心。
　　伊凛没理会，继续声情并茂地说：
　　“可你们知不知道，人族有多少人？”
　　“十万？百万？千万？”伊凛长叹：“不，可能比你们所想象的，还要多，更多更多。那也许是一个你们谁也无法想象的庞大数字。”
　　“人族的兴盛不可避免，他们的繁殖速度越来越快，反之，因为天地灵气日益稀薄，真正能在自然界中，开启灵智，再经过日积月累修炼成妖的同族，越来越少，越来越少了。”
　　“若是再与人族相斗，我想结局如何，你们都能想象得到。哎哟，暴食爷爷，你先别瞪我，太一的话还没说完。”伊凛一句话将杀气腾腾的暴食大爷安抚住，继续道：“我们的愿望真的是把人类杀干净吗？”
　　“假设杀干净了，最终我们妖族也元气大伤，活下来的同族寥寥无几，难道这个结局，是你们愿意看到的吗？”
　　“当然，我现在也不清楚，妖族该如何走出一条，真正属于我们的自由之路。我说这些话的原因，并不是想告诉兄弟们，我们该怎么做，该不该杀。太一认为，这不是一个能随随便便决定的事。时间，会告诉我们答案。”
　　“但——”
　　伊凛话音一转：“不管人族将来对我们妖族的态度如何，目前我们妖族有一个有目共睹的敌人！那就是……猎妖司！猎妖司在辽阔的外界，疯狂捕猎我的族人，这让我很愤怒，真的很愤怒。”
　　太一仰起头，两眼落下晶莹剔透的泪水：
　　“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？”
　　“因为，我对这片土地，爱得深沉。”
　　当太一说出这番话时，有的妖哭得更大声了，纷纷为旱族太一点赞。
　　这话说得好！
　　直捅心窝啊！
　　“所以，说那么多，我也该在各位长辈面前，说一说太一的想法。”伊凛擦了擦眼角硬挤出来的几滴泪水，微微一笑：“人族存续五千年，数量无穷无尽，一时半会杀是杀不完的。我们不如派出我族精英，潜入人族中，先将猎妖司这个该死的组织连根拔起，再去商讨究竟是与人族和平共存，还是与人族死战到底。”
　　旱族太一的话，先煽情、后讲理，直接把数千只妖都带入他的节奏中。
　　甚至连暴食、鼓烛，二位大爷都在思考着这番话的合理性。
　　哪怕是暴食，也不是真的想与人族死磕，
　　在许多年前，它曾遭受天剑门先辈的毒打，不然也不会苟在北俱芦洲，不敢入世了。
　　太一给出了一个折中的点子。
　　人类整个种族，太过庞大，我妖可先不把人族当成假想敌，择日再议。
　　但那猎妖司明显是欺负到脸上了，无论是为了生存，还是为了面子，我们派人杀回去，于情于理，非常公道。
　　妖族们各自窃窃私语。
　　太一站在那处，抬头挺胸，一身浩然正气，令人刮目相看。
　　“可要想潜入人族，不容易啊……我族许多同族，不擅隐藏气息。”
　　“且那猎妖司，据说有修士参与其中，更有许多古怪的‘法器’，要想将猎妖司连根拔起，怕不是那么容易。”
　　“该派谁呢……”
　　唰唰唰。
　　妖族们论着论着，在头痛时，
　　有人不经意间将目光落在太一身上，
　　而后，
　　越来越多的妖，将目光落在太一身上，
　　只觉这位旱族太子，越看就越牛逼，越看就越俊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