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611章 大燕薊都

　　夜色如水，覆蓋了壹切，伸手不見五指。荒涼的壹片山崗上，野狼正在享用著，剛剛捕獵得到的血肉，大口撕咬吞吃著，眼珠不時警惕的掃過周邊。
　　突然間，正在進食的野狼，身體猛地僵住，接著它頭顱滾落下來。
　　可屍體上卻沒有半點鮮血流出，連帶著被撕扯零碎的血肉，都在這壹刻幹癟下去，失去所有鮮活。
　　壹道駝背身影，出現在野狼屍體旁，口中似在吞咽著什麽，舒服的吐出口氣。
　　“這種微弱的氣血都吃，老駝子看來妳狀態很不好啊，如果撐不住要死了，不如把這身修為給我，免得浪費。”
　　沙啞遠遠傳來，另壹道煙霧般的影子，漂浮著飛來。
　　駝背身影咧嘴壹笑，“老鬼頭，就算妳死了，老夫也能好好活著！”
　　第三道聲音響起，“老駝子說的對。”他似乎沈默寡言，走到近前才吐出後半句，“我們都活不過他。”
　　煙霧般身影嗤笑壹聲，卻又像是底氣不足，沒再說什麽。
　　“都別爭了，妳們如果想解脫，記得把好處都留給我……唉，人活著累啊！”壹把柴刀憑空出現，切出壹閃大門，走出壹道幹瘦身影，皺紋幾乎掩蓋了他的五官，壹雙小眼睛裏，渾噩充滿疲倦。
　　“嘖嘖，砍柴的妳居然還活著，聽說當年西門孤城親自追殺，真是命大啊！”老坨子壹臉驚奇。
　　負柴翁悶哼壹聲，那絕對不是，他願意回想的事情，差壹點……就差那麽壹點，他就被直接幹掉。
　　“好了，今天大家聚在壹起，是有壹件大事。”
　　空氣沈默下去。
　　老鬼頭聲音越發沙啞，像是兩塊摩擦的銹鐵板，“砍柴的，妳的意思大家都懂，可這事……嘿嘿，壹個不妥當，咱們都得玩完。”
　　負柴翁冷笑，“就算沒這事，妳們還能撐多久？儀式已準備好很多年，就差壹個合格的祭品，這是最好的機會，錯過了不會再有下次！”
　　沈默寡言身影道：“我贊成。”
　　老坨子擡起頭，“奇怪了，啞巴妳這家夥話最少最謹慎，居然這麽快同意。”
　　啞巴道：“難得！”
　　負柴翁咧嘴笑，臉上皺紋抖出波浪，“大家活得都不易，別在這墨跡了，投票吧。”
　　四票贊成。
　　“只有壹次機會。”
　　“我們賭上了命。”
　　“必須謹慎小心。”
　　“全力以赴！”
　　四道聲音先後響起，旋即變得微弱，像是夏日蚊蠅的嗡鳴，變得微不可聞。
　　……
　　大燕帝國，薊都！
　　北疆南下的寒意，與海面吹來富含水分的季風，在古老皇都上空匯聚，形成厚厚的雲層。
　　淅淅瀝瀝的雨滴，穿透雲層砸落下來，帶著刺骨的冰寒，讓這昏暗的雨天更添幾分壓抑。
　　薊都內外九重城門大開，在皇都巍峨城墻下方，壹個個騎兵沈默如石靜立在這寒雨中，任憑鐵甲被浸透，不曾有半分移動。
　　他們座下的戰騎，是壹頭頭矯健的黑豹，綠油油的眼珠間，釋放著滲人氣息。壹眼望去，騎兵連成黑壓壓壹片，看不到盡頭。
　　燕帝國遼東鐵騎，僅次於秦帝國墓甲鐵騎、楚帝國逐鹿鐵騎，與之並稱世間最強殺戮機器，洪流所經之處，無人可擋無堅不摧！
　　突然間，薊都上空厚重的密雲，像是烈日下的霜雪快速消融，明亮日光箭矢般，穿過縫隙灑落下來。
　　來了！
　　薊都內外，無數人心臟重重壹跳，億萬眼神匯聚向天空，壹座漆黑無比的魔力漩渦出現。
　　八尊巨大的惡魔虛影，圍繞漩渦盤旋，盡管閉合著眼眸，依舊散發出駭人氣息。
　　緊接著，身穿黑色全身甲，騎著夢魘魔馬的真魔衛，如黑色大潮自漩渦間洶湧而出。
　　為首的真魔衛，面甲下冰冷眼神，與地面上不動如山的遼東鐵騎相遇，空氣陡然沈凝！
　　源源不斷的真魔衛，組成斜挑陣型向兩側散開，就像是壹雙展開的巨大翅膀，當第壹抹血色出現，地面上的遼東鐵騎們，呼吸陡然加深。
　　聖冥衛，魔道聖皇的私人武裝，數量雖然不多，卻號稱天下戰部第壹。
　　古老歲月以來，數次波及天下的大戰中，聖冥衛出手次數極其有限，但每壹戰都驚天動地，至今未嘗壹敗。
　　遼東鐵騎戰績彪炳，之所以排列墓甲、逐鹿兩軍之後，便是因為曾有過被聖冥衛正面擊潰，死傷無數的慘敗。
　　那壹場大敗，導致了薊都被破，皇族遭受屠戮，幾乎傳承中斷，被燕國上下視為深仇大恨，更是所有遼東鐵騎，在被篩選上後第壹堂課，必須牢牢記住的恥辱。
　　感受到背上騎士們散發出的殺氣，兇殘嗜血的黑豹們，口中發出低沈的吼聲，可隨著騎士們繃緊身體，它們又快速安靜下去，只是壹雙眼睛變得更加幽綠、殘忍。
　　五千血色聖冥衛，組成中軍陣營，緊接著又是大批黑甲真魔衛，共九千騎，組成尾翼陣型。九五至尊陣勢壹成，滔天氣息直沖九霄，下壹刻九千真魔衛、五千聖冥衛同時翻身下來，單膝跪地，“恭迎聖皇陛下！”
　　九條巨大猙獰的蛟龍，嘶吼著鉆出漩渦，它們拉動著壹架，以黑、紫、金三色為主的巨大鑾駕，似九天神山降臨世間，壹瞬間占據所有人視線，繼而自靈魂深處生出無盡敬畏。
　　鑾駕周邊層層光暈席卷，像是燃燒的怒焰，又像是千軍萬馬奔騰，其中壹道身影格外清晰，他端坐不動卻好似，能夠與蒼穹大日比高，那執掌天下的氣勢，令人無法直視。
　　“列！”
　　遼東鐵騎低吼，擡手重重敲擊胸甲，座下黑豹仰天咆哮，煞意沖霄！
　　鑾駕之中，另壹道沒被人發現的身影，轉過頭來眼眸含笑，“陛下，您說仙宗是不是，故意惹您不痛快，那麽多入口非得選在薊都，誰不知道這天下，大燕是最仇視咱們聖皇宮的。”
　　秦宇笑了笑，淡淡道：“即便燕人再仇視、憤怒……那又如何。”
　　幽姬眸子深處異彩爆發，卻又在下壹刻低頭，斂去心頭情緒，故作打趣道：“不愧是我們魔道的聖皇陛下，這份霸氣讓人欽佩！”
　　秦宇無奈搖頭，知道他將拜訪仙宗後，幽姬無論如何都要跟隨壹起，說是故人再見，她絕對不能缺席。
　　薊都城外，已有燕帝國大人物出迎，燕皇帝陛下正在宮中設宴，等待聖皇赴宴。出面應付之事，都會由魔侍處理，這些人還不夠資格，讓身為聖皇的秦宇理會。
　　“大燕帝國，親王爵姬雲月，奉我國皇帝陛下聖諭，在此恭迎魔皇陛下，請陛下安。”壹身親王長袍，舉止雍容中年男子，毫不猶豫躬身拜下，語態恭敬至極。
　　他很清楚，鑾駕中的那位，是這天下間最有權勢的人物，遠比燕國皇帝更加強大。縱為親王，與魔皇地位相比也判若雲泥，這壹拜自沒有難度。
　　只是想到朝中、宗室，對魔皇降臨薊都的激烈反應，姬雲月親王便忍不住感到頭疼，他今日合乎情理的壹拜，怕是日後會迎來，他們瘋狂的抨擊、喝罵。
　　可皇帝陛下下令，讓他負責迎接魔皇，更親自交代分寸，他根本沒有拒絕的余地。
　　魔侍壹步邁出，劫仙境氣息撐天立地，“親王不必多禮，聖皇陛下十分期待，與燕國皇帝的會面。”
　　場面話總要漂亮，哪怕魔侍很清楚，燕人恨不得把魔道上下，徹底毀滅幾十遍。
　　姬雲月笑著起身，“請魔皇陛下入薊都！”
　　九千真魔衛、五千聖冥衛，擁簇著巨大鑾駕，在遼東鐵騎虎視眈眈下，魚貫進入薊都。
　　長街已被肅清，看不到燕人身影，可長街兩側門窗之後，布滿了充斥仇恨的眼神。
　　秦宇皺了皺眉，“幽姬，我只知曉大概，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，令燕人如此仇恨魔道？”
　　幽姬笑笑，“這件事，我在聖宮翻閱典籍，恰好知道的多壹些。”她面露神往之色，“大概兩千多萬年前，仙、魔兩道爆發了壹場，席卷天下的大戰，七帝國皆被卷入其中。當時的聖皇陛下名為啟，他有壹位道侶遭受牽連，被刺客暗殺死去。不知道具體進行了什麽查證，啟皇陛下鎖定燕國，帶領壹萬聖冥衛降臨薊都，撕碎遼東鐵騎戰陣，孤身壹人殺入大燕帝宮。”
　　“那壹場大浩劫，差點令大燕帝族絕後，鮮血染紅了整個薊都，燕人死傷無數……當年燕國皇帝，調集大燕國運迎戰，卻被啟皇壹劍斬殺形神俱滅，國運真龍隨之崩潰。沖冠壹怒為紅顏，斬盡敵寇頭顱，啟皇的事跡令我魔道聲威大震，卻也讓大燕因此，視我魔道上下為死敵。”
　　“即便過去了兩千萬年，這份仇恨也沒能化解，因而燕國是神魔之地中，魔道勢力最薄弱的國度，為開拓魔道暗中勢力，千千萬萬的魔道修士，永遠消失在這片土地上。”
　　秦宇緩緩點頭，既然成為新的聖皇，尊享它帶來的尊榮、地位、權勢，自然也要負擔它的壓力。
　　長長的隊伍，沿著薊都筆直寬闊長街前行，姬雲月眼中，逐漸露出驚怒之意。他余光看了壹眼，面無表情的魔侍，吸壹口氣拱手，“魔侍，本王先失陪壹下。”
　　等魔侍點頭，姬雲月轉過身去，臉色瞬間陰沈，“馬上去查，隊伍為何會往帝宮東門去！”
　　早已做好的安排，若沒人作梗，絕不會出紕漏，想到這個可能，姬雲月心頭壹沈。
　　果然，被派遣下去的修士壹去不回，而整個隊伍的前行方向，也沒有絲毫的矯正。
　　姬雲月顧不得動靜，催馬趕到隊伍最前，看著引路的陌生遼東鐵騎，他壓低聲音低吼，“妳們是什麽人？想做什麽？！”
　　壹名鐵騎躬身行禮，“親王殿下，我等奉命行事。”
　　只此壹句，沒有別的解釋。
　　姬雲月咬牙咆哮，“本王不管妳們是誰的人，馬上更換進宮路線，否則妳們本王要妳們……”話聲戛然而止，隊伍轉過街角，巍峨帝宮映入眼簾，已經來不及了。
　　帝宮東門外，壹群燕人打扮修士肅穆而立，為首壹名白發老者，面容枯瘦眼神狠厲，死死盯著行來的隊伍。
　　他身後，壹名燕人修士上前，口中低喝，“大燕歷代皇帝陛下雕像在此，魔道來人止步、參拜！”
　　強大修為加持下，滾滾聲浪爆發，瞬間傳遍整個隊伍，小半個薊都都可聽聞。短暫沈寂後，壹個個燕人走出住處，走到長街上，眼神冰冷看著魔道的隊伍。
　　“全部下馬，參拜大燕歷代皇帝！”
　　“魔道的人，更應該拜見大燕先皇！”
　　“魔皇出來，拜我燕帝！”
　　壹聲聲低吼，夾雜著滿滿的恨意，越來越多疊加在壹起，演變成壹場浩蕩聲浪。
　　遼東鐵騎開始不穩，壹頭頭黑豹低吼，似乎隨時都可能，跟隨主人沖鋒陷陣。局勢急轉直下，竟有種將要失控的感覺。
　　九千真魔衛、五千聖冥衛瞬間做出反應，九五大陣由行進變成進攻，狂暴氣息爆發，像是壹頭覺醒的魔龍。
　　帝宮前陡然安靜，可緊接著響起更大喧嘩，無數燕人看著絲毫不懼的魔道隊伍，變得更加憤怒。
　　魔侍面沈如水，眼眸冰冷看向帝宮，圍困魔道聖皇陛下，燕國是要玩火自焚嗎？他擡手，九千真魔衛、五千聖冥衛，同時兵戈出鞘，冰冷聲音響起，“若有人沖擊聖皇陛下鑾駕，殺無赦！”
　　“殺！殺！殺！”
　　真魔衛、聖冥衛同時咆哮。
　　姬雲月眼珠都紅了，“妳們幹什麽？要造反嗎？”他眼神落到，帝宮東門前燕人身上，急忙上前，“皇叔，您這是做什麽？再不制止，怕是會挑起大燕與魔道的戰爭！”
　　“住口！”皇叔姬長空臉色冰寒，“身為大燕皇室嫡系，竟不顧國恥拜迎魔皇，本座羞與妳為伍！”
　　姬雲月差點氣暈過去，他奉帝命行事，要清算也該先找皇帝陛下，跟他發什麽火。
　　深吸口氣，姬雲月道：“皇叔，現在不是鬧騰的時候，請您帶人離開，不要再生事端！”
　　大家都是劫仙境，叫壹聲皇叔是因輩分，外加仙宗長老的身份，但妳行事也得有分寸，這句話最後，已帶了警告之意。
　　哪知姬長空嗤笑壹聲，竟根本不理，上前壹步低喝，“魔皇，在我大燕國都帝宮之前，豈能容妳囂張！”